让子弹飞结局深度解析(让子弹飞每个人物分别代表谁)

我很喜欢串联起全片的那句点题格言:“让子弹飞一会儿。”当这句话从悍匪张麻子的口中悠然道出时,你会感受到一种冷静而沉着、了然而超然的力量直击心灵,这种力量源于一位自信智慧之人冷眼静观天下之变局的高瞻远瞩,它像一声棒喝,如同大哲学家黑格尔站在绝对精神的顶点“告诫俗世,稍安勿躁”,又如革命领袖诗言“风物长宜放眼量”。在历史长河之中,你且看事情如何发生好了,事物的成住坏灭皆有一定之期,一定的历史任务,必要对应着一定的历史条件,人要做的唯有应时而动,因缘际会,乘天地之造化,进而夺天地之造化。

《让子弹飞》有非常明显的政治和历史意味,我将其理解为一整段关于革命史的隐喻,尤其特殊地,是关于中国近代革命的隐喻。电影塑造了革命叙事中的群像,这些群像可以被看作革命的一般范式(先觉的革命先驱、不同时期的革命伙伴、唯利是图的投机主义者、处于统治地位的既得利益者和剥削者、被压迫的沉默的多数等等),也可以被更贴切地看作中国近代革命的特殊范式(这一点无需多言,每个由此切入的观众都能心领神会)。姜导把故事的发生时间定在1920年,大概是一种有意的错开,或者说,是对1920年之后,将以更大规模的同构性席卷华夏大地之革命的一场预演。戏里有很多象征性的喻体和场面耐人寻味,选几个我自己印象犹新的浅谈些体会:

1、 马拉火车。整部电影一共出现了两次,正在一头一尾。火车明明是燃煤驱动,依靠蒸汽动力,却又与马力并行不悖,恰恰影射着一个新旧交融,充满矛盾与悖谬的时代——新事物、新风尚的外观,旧制度、旧思想的内在,互为表里。如果说马拉火车的第一次出现是对彼时之时代特性的揭示,那么它在结尾的第二次出现,则多少有了些讽刺和悲凉的色彩:打倒黄四郎以后,花姐和曾与大哥出生入死的几个兄弟乘着它前往上海,他们向往的花花世界(“浦东就是上海,上海就是浦东”,不妨想想看,浦东何时起代表了上海?一句话营造出奇妙的时间感)。旧的压迫者倒下了,胜利者接收了压迫者的物质财富,理解了压迫者的精神世界,摇身一变,换上了同样的行头,似乎预示着他们也很可能穿新鞋,走老路,假以时日,在美酒与笙歌中化为新的压迫者。奴隶翻身做主人,城头变幻大王旗,剥削与被剥削、压迫与被压迫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本身,作为总前提依然存在,变化的只是体系内的人们所处的暂时位置罢了。贫富矛盾远非社会的根本矛盾,在人与人处于普遍战争状态,他人即是地狱的今天,又有几多人能解其中意?

2、 六子吃了几碗粉?黄四郎设计陷害老六,老六一片赤诚,以死明志,却最终无人回应,他的自证连同他的存在一起被虚无吞没。其实围观的人们从来不在乎真理真相、公平正义,人们只满足于做事不关己的看客,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风凉话,借热闹与喧嚣排解压抑沉闷的生活(这副景象是否像极了现实中唯唯诺诺,网络上重拳出击的键盘侠们?)。他们就是鲁迅笔下围观革命者处刑,像鸭子一样伸长脖颈张望,吃人血馒头的愚昧群众。这就是革命者们必须面对的,血淋淋的现实。

3、 “Dollar”与“刀”。张麻子与汤师爷赴宴的那段戏非常精彩,被黄四郎赞为“装糊涂高手”的师爷,一句妙语点破这场鸿门宴的玄机——Dollar与刀,糖衣与大炮,是处于统治地位的压迫者(黄四郎)的一体两面,恩威并施、刚柔相济,“请客,斩首,收下当狗”,是他们“立于不败之地”的秘密;Dollar与刀,物质财富与暴力,是历史进程中的同义语,财富的原始积累、既得利益的分配、社会道德和秩序的建立,从来是铁与血奠定的,铁与血是历史的底层逻辑,刀不是万能的,没有刀却是万万不能的;Dollar与刀,利益叙事与斗争叙事,此时的师爷心中仍然想的是怎么赚钱、要赚大钱,而张麻子心中想的,是放下钱,拿起刀,是如何“撇断刘都统的大腿”。

在这场革命叙事中,张麻子是自始至终闪烁着光辉的孤勇者,姜导亲自上马,演出了这个最重要角色的神韵,也间接地演出了自己的本色。张麻子的形象,并非传统意义上根正苗红、少有大志的经典革命英雄形象。他是一个草莽英雄,一个推己及人、由家入国的觉醒者,起初他拦路抢劫,假扮县长上任鹅城,无非是做官捞钱、为稻粱谋,直到以六子的死为导火索,老六、老二、夫人、师爷相继失去生命,亲兄弟、患难友的被杀才让张麻子下定决心,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打败黄四郎。正因他是草莽英雄,是一匹野兽,他的自由不羁、粗中有细,最重要的,他的思维方式,才让我们倍感亲切。张麻子,可以是每一个平凡、渺小,却有良知、有智慧、重情义胜过生命、有勇气不下跪的中国人,可以是每一个头顶苍天,脚踏大地站立的,大写的人。他经过生活的千锤百炼,也曾陷入低谷,困于陈蔡:与师爷第一次交心的对话中,他告诉师爷自己的本名叫张牧之,少年时期读过讲武堂,曾经做过蔡锷将军的手枪队长,十七岁起参与革命活动(对应到历史可以联想到护国运动),走南闯北,后来却落草为寇。像我们每个徘徊、迷茫于自己时代的人一样,他沉沦、蛰伏,思考着自己的人生,等待着时代的风浪。鹅城之行,六子之死让他终于明白自己上山当麻匪的原因:“就是因为跟这帮子东西(黄四郎一样的人)耍不起,但是现在为了你,我必须耍的起,还要耍的赢。”如果说“站着把钱挣了”只是源于张麻子跪不下去,追求自由与尊严之人格,那么六子之死则唤醒了张麻子的灵魂,让他真正成为了一个为兄弟和朋友报仇,兼为民请命的革命者。

电影结尾部分的二十分钟,将故事推向高潮。虽然前中期张麻子和黄四郎的智斗戏很精彩,但那毕竟只是局限于少数核心人物的互斗,且张麻子在斗争中处于下风,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,却无法撼动黄四郎的根基。最后这一步发钱发枪,由怕起怒,激发起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,再靠斩杀黄四郎的替身破除群众对压迫者幻影的恐惧,才是整部戏的神来之笔,它使得故事的立意超越了个体争斗的偶然性,进入到社会历史的必然性,使得张麻子的斗争有了更深刻、更普遍的意义(启发民智、呼唤觉醒、解放被压迫者)。借助这个结局,姜导向我们传递了这样的讯息:变革历史的真正力量从来不是个别英雄人物,而是人民群众的总体,在未来的历史意识中,英雄史观将走向终结,而群众史观将获得胜利。虽然如此,姜导对这一胜利十足的现实性也毫不讳言:鹅城百姓的革命是由仇恨和利益驱动的直接性引起的,他们的愿望很朴素,就是打土豪分田地,夺取生产和生活资料。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,这样生起的革命还未能上升到它应有的、最终的本质高度,即精神层面自我意识的觉醒,对人的解放和自由人格的追求。只要革命不克服仅仅追求物质满足的窠臼,人类就会永远困在兴衰更迭的历史周期律中。

鹅城的汉子们打进碉楼,忙着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,张麻子和黄四郎这对宿敌,在人生的最后一次会面中坦诚相见。黄四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,却既不理解自己的败因,也不理解对手的动机,他把失败归结为策略性的失误,他问张麻子:“如果进城那天我亲自迎接,以礼相待,而不是叫胡万去给你捣乱,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同?”,他视人命为草芥,认为“你们只牺牲四个人的命,换我五代家业,难道还不合算吗?”(把生命与金钱通约的“合算”,多么标准的理性经济人!)…… 自始至终,他和张麻子都是两条路上的人。于是张麻子抛给黄四郎一个问题:钱和你哪一个重要?然后解答了他的疑惑:这两个都不重要,没有了你,对我很重要。

我革你的命,不为利,不求名,也并非出于私人恩怨,而是要报至亲知交的血海深仇,要为苍生讨一份公理公道,为了解放被压迫的人们,让他们站起来,获得自由。

故事在革命胜利后的众生相里落下了帷幕。民众们忙着分财产,被物质诱惑捆住;原来是黄四郎手下的武举人见风使舵,反过来对昔日的老爷作威作福,当起了新神;黄四郎引爆碉楼,体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;所有跟张麻子出生入死的弟兄和他欣赏的女人,都离他而去,乘着和故事开始时一样的马拉火车,去大上海过新生活……只有张麻子在落日下骑着马,孤独地踏上新的征程。他俨然是20世纪的堂吉诃德,少了一分迷狂,多了一分信念,高视阔步、壮怀激烈地走向不属于他的新时代,拥抱不合时宜、孑然一身的命运。

无论时代如何变迁,造化如何弄人,历史的太阳照常升起,英雄心中的太阳不曾熄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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